曾是陈逸飞的助手和陈丹青的玩伴，他见证了上海美术史

画家韩辛，曾经是上海美术史的深刻参与者。少年时代，他是陈丹青的玩伴，也是彼此启发、追逐的美术同路人；青年时代，他是上海顶流画家的合作伙伴，很多宏伟巨作上都留下了他的手笔；而后，他考入中央美术学院，又远赴美国，直至晚年回到上海。

“韩辛68岁，他已经连续画了60年。在世界各个地方，不断地、纯粹地画，我觉得这在中国的画界是很少的。”在10月29日的申报馆沙龙“韩辛回顾展：一个人的美术史”上，嘉宾主持、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这样评价韩辛，“最近我和一些年轻的艺术记者交流，发现他们已经不知道韩辛了。韩辛离开中国40年，在我们官方的美术史叙述中，他已经逐渐退却了。我觉得，中国的美术史不能少了韩辛。虽然我只是一个艺术史的爱好者，但是我觉得，我讲这句话也是有一点底气的。”

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美术馆，韩辛归国以后的首次个展“履历”于10月28日刚刚开幕，展览呈现200多幅艺术家的历年作品。而在申报馆沙龙，在张力奋主持下，韩辛与另外两位画家李斌、任丽君共同回忆了他们亲身经历的上海美术史。

少年轻狂：敲开老先生的门

陈丹青在《退步集》中回顾了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上海“美术版图”：刘海粟、颜文樑、关良、林风眠、吴大羽、张充仁等老一辈画家经历了抄家批斗；魏景山、夏葆元、陈逸飞等解放后的上海美专毕业生迅速崛起；还有“业余画家”或者说是热爱画画的无业知青，寻师无门、出师无名。

陈丹青和韩辛相识的时候，他们正是这样的懵懂青少年，当时，陈丹青18岁，韩辛16岁。“那时’文革’已经闹了五年，”陈丹青在文章中回忆道，“没有画展，没有美术学院，没有艺术杂志，书店没有书。我们的全部本钱就是脚踏车、画夹、素描纸笔、脏兮兮的油画摊子，十来册长借不还的翻译小说，还有，大把时间。”

在那个时代，韩辛的绘画生涯正是始于画工农兵、毛主席，他逐渐觉得不满足，开始画当时并不流行的风景、静物，用笔、用色相当大胆。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，常常带着画，敲开老先生的门，拜访求教。“这些画家有颜文樑、关良、程十发、刘旦宅，”在申报馆的沙龙上，韩辛回忆道，“还有徐悲鸿、张充仁，曾经旅欧的画家都在上海，我们很轻易能接触到他们，他们也很亲切，看到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的辉煌，很愿意跟我接触。”

少年韩辛性格张扬，他的画也是肆无忌惮，天空画成鲜绿、草木画成粉红，在陈丹青的朋友中，他是第一个参加“官方展览”的。1974年，上海美术馆举办“黑画展”，展出林风眠、丰子恺、关良、吴大羽、程十发、朱屺瞻等画家的“反动”“颓废”作品，19岁的韩辛与老一辈画家同座挨斗。

“他的才华远不止风景画，“当时韩辛的绘画技巧曾令陈丹青艳羡，”几年后，他用削尖的铅笔细细描绘大幅人物素描，瞳仁与鼻翼至少画出五十种微妙的层次，而且逆光，我瞧着，心里绝望。”

青年时代：描绘领袖的皱纹

“黑画展”之后，韩辛感受到了社会的压力，一些人开始远离他。但是真正的艺术家只会以艺术的造诣来评价彼此。陈逸飞看到韩辛的画，非常欣赏，邀其担任助手，不久之后，又推荐他成为上海油雕院的“临时工”。

“那时候我们没有地方去学习，经常会拿着画跑到陈逸飞那里去让他点拨一下，而韩辛直接就成为陈逸飞的助手了，我们很羡慕他。“画家李斌记得他是在陈逸飞家门口第一次见到韩辛，”他很有意思，就像摆地摊一样，把包放在地上，拿一个笔往里捅几下，像玩一样的，就画出了一张风景画。当时给我印象特别深，后来就知道他的厉害。”

画家任丽君当时已经在上海油雕院工作，她记得，当时油雕院有很多合作的任务，需要有一定的质量，当他们人手不够、来不及画的时候，就会让韩辛来帮忙。而今，在很多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巨作中，我们都能看到韩辛的手笔。

例如，陈逸飞的《踱步》，部分是韩辛画的，陈丹青在文章中曾为读者指出，“那件白衬衫，那枚斑驳的座椅，“他还与俞云阶、魏景山、任丽君等画家合作了领袖画，”韩辛仔仔细细描绘领袖的皱纹与老人斑，就像画他妹妹的乌发一样。“

1979年，韩辛考入中央美院壁画系，就此迈入正统科班。1981年，他去国赴美，成为开放年代最早赴西方深造的中国画家之一。先在纽约获大奖，他漂泊旧金山、纽约、俄亥俄、法国吉维尼、香港、洛桑、俄罗斯某城，画笔渐老，最后落脚在旧金山，生活至今。

去国归来：生命与绘画的新生

十二年前，韩辛曾经回到国内，与陈丹青、林旭东共同举办了三人联展“四十年的故事”，纪念他们的艺术生涯和共同经历的时代。

六年前，韩辛生了一场大病。最终他得以痊愈，他的绘画也获得了新生。2021年，韩辛开始在美国准备建一个大画室，前后三年时间，大约有120个工人参与其中。韩辛开始给他们画肖像，每幅大约一个半小时，最后完成了70多幅。这系列作品中的一部分也呈现在本次回顾展中。

“他最厉害的，就是说把这个人的身份、这个人有血有肉的感觉都画出来了。你可以想象，这个人的声音是什么，他的个性怎么样，他的身世怎么样，不需要靠衣服、配饰，就靠对脸的描摹，就把一个人的生命完完全全揭示出来。”任丽君评价这系列作品称，“这可能跟他生病的经历有关，感觉他对生命的理解和欲望更强了，画出来的东西更打动人。”

本次展览是上海画家韩辛去国四十年后首次归国个展，涵盖他近六十年的作品。画展取名“履历”，是应编年之意，让观众伴随韩辛及其他的作品生长，穿越少年、青年、中年，直至他的晚年。

“韩辛是一个比较自恋的人，他很少会出卖作品，所以这次的展览有200多幅作品，不需要从任何一个地方借展。”张力奋自称是展览的义工，他回忆起与韩辛一起准备展览的时候，“韩辛说：东西我都在，当时我画陈丹青、陈丹青画我的，都在，小纸片也在，素描也在。所以，我们如果要通过展览来考察他一个人的美术史，是有条件的。”